所有人都老了,唯有红拂永远保持天真。从这一点看王小波是爱女人的。
前阵子一个孤独来临的午后,我忽地想起了《围城》,觉得胸腔里有方鸿渐一样的苦涩。我想这就是文学的好处,文字形成的记忆乃至感知将永远鲜活,那记忆是我的。
昨晚从操场夜跑回来,我对W说,“王小波告诉我,当一个人彻底放弃了天真,看起来好像软掉了,那就是老了。”他说那可能他已经老了。我知道他是指自己大学以来愈渐膨胀的肚子。我说:“你还没老,老了会更软的。”
我以前是愣头青,在检讨书里写,“为什么要去参加升旗仪式?”现在我知道了答案,但那时没有一个人回答我。我爱让领导们难堪,我不在乎人们是否喜欢我,我显得随性而愤世嫉俗,不在乎是我的抵抗。
现在我老了一点,没有老到像李靖那样装聋作哑,老到虬髯公那样丧失了性欲,但是老了一点点。如果以对领导的态度来判断衰老,给那个小处长点烟的爸爸衰老了,和那个小院长吵架的妈妈保持天真,而我在领导面前堆砌笑容,又在背后称他们“小”领导,所以我时而天真时而衰老。
生活的绝望是多维度的。年轻时,红拂想逃出洛阳,她做到了。老年时,她想逃出长安,她没有做到。我们可以想象,如果红拂逃出了长安,她就没办法逃出衰老逃出死亡。年轻人的天真不是因为他们掌握了不得了的能力,而是因为他还没有认识世界。如果认识了世界,在某个下暴雨无处可去的深夜,他就会痛苦的成长。
我在想如果未来有一个孩子,我要教导她认识这个世界。让她在五岁就知道中国有盖不完的红头印章,看不见的恶心人的权力,八岁便知道中国已经阶级固化,10岁便知道她一辈子就这样了。她也许会长成加州伯克利那样,虚伪和仗势欺人是她一以贯之的信仰。这样,这个孩子就会比我成熟和健康。如果不幸这个孩子坏掉了,我就换个教育方式再生一个,反正政策允许。
王小波给这本书取名红拂夜奔,不是李靖装假,或者虬髯公升天,我愿意相信他对这个世界还报有希望——风尘三侠,不知道前路如何那就先跑出去。我也还保有希望,我还想逃出洛阳。